清冷的月光斜斜照了下來，卻無法穿透空中翻湧奔騰的深重怨氣戾氣，一切都是霧蒙蒙的，稍遠處便看不清楚。

容姬走過空蕩蕩的萬魔大殿，還能聞到不久前眾魔|淫|糜的氣息，空氣中的味道有些奇怪，混雜著殘留的酒菜香，脂粉香和麝香味。她微微皺眉，周圍侍立的魔衛已紛紛向她行禮，“右護法好。”

容姬微微點頭，道：“聖君呢？”

“聖君在後面的滅仙殿。”

容姬不再多說，繼續向後走去，卻見一個頭挽靈蛇髻的美貌女子迎面裊裊行來，見到她，不像往常那樣恭敬地跪下行禮，卻只是微微一福，伴隨著鶯聲嚦嚦，“右護法好。”正是最近最得聖君墨九洲寵愛的蝶夢夫人。

看到她有些驕縱卻又躊躇滿志的樣子，容姬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，眼光掠過她秀麗的長眉，只是微微一笑，便又向後行去。她感到蝶夢夫人的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背後，卻毫不在意。每個最初被墨九洲寵愛的女子，總是為他的輕憐蜜愛，百般恩寵所迷醉，以為自己和別的女子不同，是獨一無二能成為魔後的那個，但是最終都失望了。

滅仙殿沒有人，墨九洲並不在。但容姬卻不奇怪，繼續向後行去。走過一段婉轉崎嶇的小徑，視線豁然開朗，眼前也驟然清亮起來。月光竟然透過小樹林，在林中的空地上灑下一片冷冷的清光，讓她不禁想起了青丘的月夜。中間空地上，有緊挨著的一大一小兩個墳塋。這片樹林，卻是墨九洲用法力驅散了魔界特有的怨氣戾氣，設立了結界，讓月光可以穿透而過。

一個高挑的黑袍人，正在墳前負手而立，雖然有睥睨天下之姿，卻又透出濃重的蕭索之意。只聽他輕聲地喃喃道：“阿若，阿若……”

聽到後面傳來的腳步聲，他沒有回頭。容姬站住了，躬身一禮，“白容見過聖君。”

“哦，你來了。” 墨九洲慢慢轉過身來，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在容姬身上一轉。他劍眉深目，鼻梁高挺，帶著種刀鋒般銳利的英俊，左邊臉頰上有一道長約兩寸的傷疤，卻無損他的相貌，反而平添了幾分男子氣概。

“有什麽新消息嗎？”

“據崔亮傳來的消息，無論怎麽嚴刑拷打，風老頭還是堅持說，從來沒有聽說過昆山泣，更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物。”容姬頓了頓，道：“聖君，崔亮說，幾次風老頭都不行了，還是他用法力救回來的。是否我們懷疑錯了，他一介凡人，又怎會知道神器的下落。”

墨九洲冷冷一笑，笑意卻絲毫沒有到達他的眼底，“不知道？把他的家人也抓過來，看他知道不知道。太清宗那邊呢？”

“太清宗那邊的確有些奇怪。三年前，王清之親自從齊國蕭家接了個女孩入宗門，據說還是手握靈器而生的。根據我們的線報，那靈器可以變化為劍，靈力很強，至少是上品仙器一級的法寶。”

“王清之……蕭家……仙器……，那王清之到底什麽來歷，查清楚了嗎？”

容姬搖搖頭，“還是查不清楚，這人並非太清宗出身。仿佛橫空出世一般，因為救了太清宗的掌門，後來被邀出任太清宗的首座長老，但大部分時間他也不在太清宗。我們甚至查了他的宗族，一百多年前，王家確實有個叫王清之的子弟出外學仙游仙，但在哪裏學，就不清楚了。聖君，雖然他法力高深，只差一步便可飛升為仙，那也遠不是您的對手，又何必這麽在意他呢？”

墨九洲搖了搖頭，沈吟了片刻，“蕭家……”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，“那蕭家女孩叫什麽名字？”

容姬皺著眉，想了想，“好像叫蕭青嫵。”說著，突然想起了什麽，“難道……”

墨九洲沈聲道：“如今斷言，還為時過早。據說在仙界，他也經常閉關不出。如果王清之真是他的化身的話，趁他入凡間時，法力被壓制，倒是除去他的大好時機。你傳我的話給崔亮，要他試一試。”

容姬躬身應是，看到墨九洲沒有別的吩咐，便轉身慢慢退去。但沒走幾步，卻聽墨九洲淡淡道：“聽說你現在在四處搜尋紫徽的轉世？”

容姬一驚，嚇得跪在地上，有些瑟瑟發抖，“聖君……”

“你放心，我不會把他怎麽樣的。畢竟，他如今已經不是仙了，我和他當年的恩怨，也兩清了。只是，就算你找到了他，又能如何呢？”他輕輕嘆息著，向滅仙殿內緩緩行去。

容姬有些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，仰望著清冷的月光。這是魔界唯一可以看到月光的地方。月光如霜，也把她的臉染成了蒼白色，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留了下來，閃著晶瑩的光。

還記得第一次在青丘見到紫徽時的悸動。帶著紫金冠，腰圍玉帶的紫衣青年，翩翩從天而來，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，和煦溫暖如陽光。然而，跟他去了紫徽宮後，才無意中發現，她的雙親，竟是因為違反人妖不能通婚的天條，間接死於他簽署的追殺令。

愛從此不再純粹，恨意在心中發芽生長茁壯，她再也無法和他像以前那樣相處。她半人半妖的血統，自幼父母雙亡的身世，雖能讓她在族內得到一些憐憫和同情，但更多的，帶來的是異樣的目光和嘲諷。因為天資，更因為家世，她必須要付出比兄弟姐妹們多得多的努力，才能夠取得同樣的成績和地位。無數次別人在踏青游玩的時候，她在月光下打坐修煉，在林間揮汗如雨。

曾經無數次設想，如果她的父母未曾早逝，她也會像別的孩子一樣，享受著一家三口暖融融的天倫之樂，而非到處看人的臉色行事。

這一切，都是拜他所賜……

聖君找到了她，說服了她，她終於決定投身魔界，在他的雷劫到來之前，想辦法引起了他的情緒波動，引發了雷劫的提前到來。

他隕落了，她應該高興，她應該笑的，但是她的心，怎麽會這麽痛呢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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